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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日上午11点左右,还在参加会员紧急会议的尉文渊接到管金生的电话,说是要求“紧急约见”。当时尉文渊觉得有点奇怪,什么事弄得这么正式?像外交照会似的,先来个电话约见。

多年后尉文渊和笔者谈起这事时,是这么说的:“其实我平时跟管金生接触不多,我跟他工作关系挺好,对他一直挺支持的,在人民银行的时候就支持过他。对他一直有争议,有些人对他很反感,干什么都卡他。我对他就没有卡过什么,他们干什么都支持,只要是发展业务我全都支持,万国证券公司的黄浦营业部都是我批的。但是管金生在那个时候已经搞大了、很牛。”

 

中午12时半左右,管金生和万国证券基金部总经理滕伟来到交易所,与尉文渊及交易所市场(监察)副总监王强[1]会面。十几年后尉文渊还记得:“就坐在我办公室旁的会议室里面边吃工作餐边谈。”

在上海证交所,管金生对尉文渊讲了,由于贴息的传闻,万国证券在327交易中遇到了较大的困难。并向尉文渊提出了第一个要求:鉴于327合约在今天上午的交易中出现意想不到的异常情况,为了稳定市场,按照国际证券交易中的异常处理惯例,请求上海证交所下午把国债期货的交易停下来。

尉文渊表示:停市是一个影响非常大的举动,我有什么理由停?我为什么要突然宣布国债期货交易暂停?是什么原因?因为传言要贴息?贴息的消息国家并未宣布,交易所不能以市场传闻为依据宣布停市!我今天停了,明天如果贴息消息还没有出来,我们的交易还开不开?而且周边市场国债期货交易都在进行,上海单独停止交易难以解释。

对于尉文渊的拒绝,管金生尽管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强忍住他倔强的自尊心,向尉文渊提出第二个要求:“交易所能不能发个通知?说到现在为止上海证交所没有接到财政部贴息的文件。”

对管金生提出这样的强人所难的要求,尉文渊开始有点窝火:什么叫做没有接到贴息通知,有还是没有这个贴息通知?谁也没有告诉我会不会有贴息。我怎么可以对外宣布说我在几点几分还没有接到贴息通知?如果交易所这样表态,相信你的,频频做空;不相信你的,频频做多。最后,尽管我都不知道有还是没有,但交易所就会因此趟入多空争执的浑水。

尉文渊对管金生说:“没有接到文件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交易所没有权力发出这种模棱两可的通知。让交易所帮你对外宣布这种信息这是不可能的!交易所要对整个市场负责任。

 

和对辽国发躲在无锡国泰背后的反常市场操作举动一样,尉文渊仍旧只是把管金生的来访当做市场里经常发生的交易策略争议而反映到交易所层面的正常现象,他在这一天第二次错失了对市场动向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的充分估计。

多年后他回忆道:在当时并没有感觉到管金生和万国证券可能会有什么事情,管金生也没有跟我提想增加开仓限额的事。

所以尉文渊反问管金生:万国证券公司到底有多少327仓位?有无既不停市,又可解决万国证券问题的办法?

管金生表示,万国证券的327 仓位因国债业务主管人员去北京商品交易所解决那里的同类品种合约问题,说不清具体数据。但他还是向尉文渊报了一个已经大大低估的数字。并说估计当天的交易保证金头寸补不足,这次亏损很严重。

尉文渊听了马上表示,你已经超仓了。不行,马上给我平掉。交易所有严格的保证金追收制度,保证金不足肯定要强制平仓。

多年后,尉文渊曾在面对记者提问时这样解释:“管金生要求我给他放宽保证金等帮助,我当然不会答应,只同意在国债回购方面给予考虑。我不是故意为难管金生,我对其他券商也是如此。只有公正才有权威。你也知道,我们当年能和各个券商巨头友好相处,让他们能够支持交易所的工作,就靠这点。[2]

出于这样的考虑,尉文渊最后对管金生说:“亏损已是定局,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你应该尽快缩减仓位,或者赶快筹措资金以应付追加巨额保证金。”

管金生当即答应了尉文渊的要求,并在下午115分左右离开交易所。离开交易所后,管金生与滕伟一起前往建设银行去筹措资金。

 

多年以来,不仅是管金生和万国证券、市场上也对当年尉文渊面对生性高傲的管金生上门求救而不施援手颇有微词。可是如果仔细琢磨尉文渊当时的话、以及此后的行为,应该讲这样的指责并不十分全面。

尉文渊回应中“有无既不停市,又可解决万国问题的办法?”已经表达了交易所对会员的诚意,给万国证券和管金生保留了面子。而“以后再找机会”,实际上颇有深意,这让人不仅联想起半年前处理314的做法。说白了,就是大家让一步,要么少赚一点、要么认输一下,在不由自主的争议面前大家后退一步,不要坚持意气用事。留得这个游戏,大家可以继续玩,那就可以“以后再找机会”;如果争一时输赢和面子,使得大家都过不去了,最终结果将是大家都没得玩,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这其实就是在314事件中交易所用带有一些江湖义气的市场协调方式,使得大家都后退一步,解决争议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实际上中国证券市场就像是一个牌局。坐上这个牌局时,大家应该都很清楚这个潜规则:在尚待不断规范的市场,所有参与者都在利用规则的漏洞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当你坐上这个牌桌时就应该明白这个现实、也应该接受这个既定前提。你不能赢钱了不啃声拍拍屁股走人、输钱了就耍泼耍赖不接受亏损的结局。而如果出于脸面挂不住或好胜偏执的个性,在输钱时不认账、掀翻牌桌大闹牌局,那结果就是——谁也没得玩!

对于尉文渊来说,上海证交所就是一个会员制的市场一线自律监管机构,会员公司实际上是上海证交所的主人,交易所总经理不过是会员推举出来为维持整个市场和所有会员最高利益服务的。这个最高利益就是维持市场在公正公平公开基础上的持续运转,而不是凭某一方的意气把它给毁了。

 

也许,尉文渊想,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和这些道理,经历过314平仓、也赚了钱的管金生是应该懂的。所以管金生当即答应了尉文渊的要求,去筹措保证金了。

但尉文渊绝对不知道,在内心深处,管金生是真的懂了、还是没有……

 

 

 



[1] 王强是万国证券创立初期最早进入万国证券公司的四个年轻人之一,1990年筹建上海证交所时曾从申银、万国、海通等证券公司抽调业务骨干参与筹建工作。在19901219日上海证交所开业后,王强和部分参与上海证交所筹建工作的各证券公司抽调人员被上海证交所留用,成为上海证交所发展初期的骨干成员。

[2] 探望狱中管金生》,张志雄,《价值》杂志2002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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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327——管金生的“紧急约见”

还原327——管金生的“紧急约见”

还原327——管金生的“紧急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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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

陆一

177篇文章 3年前更新

FT中文网专栏作家,中国证券市场历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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